龚自臻的协治医师是贾思彤，温慕轩姑姑家的表妹，昔年的小霸王现已嫁做人妇，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，每每透过镜片看龚自臻时，都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——能叫温慕轩念念不忘多年，甚至不惜违背祖父的意愿脱离温氏出去的女人，原是这么普通的样子。倘若碰见温慕轩过来，必然要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，叫龚自臻看在眼里也不免生疑。
她的身体损伤极重，再无生育的可能，唯独她自己不知道。
秋风乍起的一日傍晚，龚自臻坐在床头读一本明清笔记，指间夹着根红笔，不时停下来圈圈点点，灯光极柔极暖，落在发上也似附了层荧荧珠光。贾思彤跟在段沐身后，透过玻璃缄默地望向病床上的人，削瘦而单薄，仿佛一弹指便可折断。
段沐面无表情，一丝厌恶也无，说话时仍慢条斯理：“她知道龚恒的事了？”
贾思彤“嗯”了一声，顿了顿又说：“挺难过，还是表哥抱回来的。”说话间觑向她的神色，只见那一双沉静眸子里光亮一颤，继而暗了下去。段沐本不关心龚自臻，只是听说了温慕轩得空就来陪着，还垫补了医药费，辗转多日睡不好，才想起过来看看。八年前只叫人找了照片，只觉得眉眼皆寒，生得轮廓坚硬，不似福厚之相。可现下实实在在的将人看在眼里，见着她脸上苍白无血色，侧脸也是冷硬的，浑然如斧凿的一个人，不带半分生气，当真是缺爹少娘自生自灭的样子，或许足够自立，却终究不是做人媳妇儿的料子。思及此处，不免暗里惋惜地叹了口气，折身要走，温慕轩瞧上这么一个人，必然是要吃苦的。贾思彤却也跟着低低叹息，用仅两人可闻的音量说：“也是可怜啊……不光父母没了，以后连孩子都生不了……”段沐身形微滞，将这话听得明明白白，却仍不动声色，继而缓缓走了。
她回家时，眼眶都已红了，温慕轩正在家煲汤，听到声响从厨房里出来，谨慎地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你早就知道？”
突如其来的质问，哪怕绝慧如温慕轩也不不禁一怔，略缓了神色反问：“知道什么？”
段沐眉尖蹙气，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，扶额陷入沙发：“我去了趟医院，看龚自臻。”
温慕轩眼皮一跳，解了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，又听母亲说：“我原本想着，哪怕为了你……可是，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，还是太委屈……”
“我不觉得委屈……”
“够了温慕轩够了！”段沐陡然坐起，泪水涟涟地望着他，“你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！你仁至义尽！你不欠她的！”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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