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苏越国国君的长女，娇宠一世，婚配周公子佾。她曾经幻想过自己的丈夫是何等的模样，听说他善箜篌好骑射，她贵为一国公主骑马自然是无法如愿的。而箜篌乐理，她从小就不通窍。
越国王宫的月光，桂子落了又生，她一身红妆随着出嫁的队伍来到羽周王都。她想象着，如果她的良人挑了她的扇面，她一定对他一笑。一个女人不远万里来寻找她的夫，她的愿望。可这样微小的期盼却在羽周这潭浑水里，不得生长。
她本是他明媒正娶唯一的妻，可那一天她却不得不忍受另外一个女人来分享她的快乐。羽周宫廷没有苏越那样多的桂花树，甚至连月光也不如苏越柔软温凉。这样的她，坐在孤独的旁座上目睹她的夫君凝望别人舞姿曼妙无双。
娴姒，她对自己说，你前半生过得太过随顺，所以你要吃这些苦，来对得起你曾经拥有的每一份甜。可是内心里的不甘心与嫉妒，就像每年八月十五的望潮一样，冲击连绵。
被诊出喜脉的那一天，她仿佛坠入云端。她有了孩子，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。少年踏着慌乱的脚步走到她榻前，像所有第一次当父亲的人一样。
“孤，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。”
愿望吗？
她有什么样的愿望呢？
当姑娘的时候，她在桂树下剪着灯花，皓雪般的腕子滑出红袖。她的侍女谈起了她夫君的箜篌造诣，无不羡慕道：“听说公子佾的箜篌真能引的凤凰合鸣，听过的人都说难以忘怀。”
“妾，想听夫君弹一次箜篌。”
羽周宫廷的冷风吹入窗便是满袖的凄凉，她乌发逶迤一地，像极了苏越盛产的极好丝绸。拆落的发簪钗珮散落在妆台上，如它们的主人一样，心如死灰。她想，她什么也不想。她以为她能挽回爱情，她以为她能扭转命运，可这一切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女人，对自己可笑的自信。
“姒夫人，莫不是觉得君上的心会在你这里？你怎么不想你，若不是怀着他的长子，又能得几分宠。姒夫人在小国当公主的岁月多了，可这羽周，却不是一个小国的公主能主宰的。”
小小婴孩挥舞稚嫩手掌，似以为母亲在逗弄着他，咧嘴笑容里露出小小的乳齿。
“晸儿，你的父亲是羽周的君王，而你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小国的公主。父亲要为他的子民活着，可母亲不一样，母亲只有你们。以命换命，你也觉得很公平吧？”
羽周的夜是很冷的，她想起了苏越故国的月亮和桂香，如果一切可以重来，她希望自己只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，而不是羽周的姒夫人。
毒酒入喉的灼辣，让她又想起她那个可怜丈夫的眼神。他蒙昧不识人，忠诚良言皆不信。可是，她却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人。也许是她初来羽周那天，月色如水流淌在宫殿楼阁时，她在高楼上惊鸿地一瞥见。少年稚气未脱，眉目间是生动的活泼。
“你说这苏越的公主，漂不漂亮啊？她来羽周会不会过得不习惯啊？喂！你们可要照顾好她啊！”
那一夜庭院里满架的蔷薇散发醉人的香，也许就是那段香，让她沉醉了这么久。所以哪怕清醒过来，撕心裂肺地疼痛，也让她难以忘怀那样的情香。
死亡，也许，就是另一段沉醉了吧。只是这一次，她不会再醒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