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太子流亡

作者: 喵公子 字数:3200

  顾清池今年十七,从记事起就一直住在这座山上了,就算人间风云变幻,玄隐山永远都是这个样子。

  清净,安宁,丰饶,几百年都未曾改变。这里是无数修士最向往的仙山,在仙界最为赫赫有名,汇聚了各路奇人异士。

  而顾清池不过是混迹其中一个平平无奇的半吊子,他穿着像个侠客,长相器宇不凡,人也有几分聪颖,按理说是个年少有为的典范。

  不过少了一些修行的慧根。

  如今他是三掌门柳伯的徒弟。比起同门的弟子,他的天资并算不上优等。在柳伯的手下摸爬滚打快十年了,方练得个筑基的修为。顾清池加倍地努力修行,练得一身侠肝义胆,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去人间除恶,他坚信自己终有一天能成就一番伟业。

  在观里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样缓缓过去,冗长而平淡。但今天似乎有些细微的不寻常,原因是训练场的格外稀少,加上他从师妹陈子瑜的表情中看出了些许端倪。他心思一动,将陈子瑜拉到旁边,神秘兮兮地耳语道:

  “嘿,今天是怎么了,观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吧?”

  陈子瑜将他推开,双手抱胸说:“和你无关,老老实实练功吧。”

  顾清池听了更来劲了,赶紧拉住正要离开的陈子瑜。“练啥功,我就想听听是个什么事,感觉就我一人不知道啊?”

  陈子瑜怏怏地瞟了他一眼。“是人间的皇子上山了,说找白鹤观的观主有事。”

  皇子?

  顾清池就算对人间一无所知,也知道此非等闲之辈。玄隐山向来不接待凡人,皇子千里迢迢来拜谒掌门,必是有所作为。如此顾清池再也没心情打坐了,好奇心驱使他绕开了集训中的同门子弟,抄小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议事殿中。

  果然掌门就在殿前,被几个仙师簇拥着观主会见一位年轻男子。这男子看似非常清瘦,穿着潦草的短衫,这模样说不上狼狈....但也过于简陋了。该不会这人就是皇子吧?顾清池惊异地瞪大了双眼,又向前一步打探。

  眼前的景象令他更加震惊了,这竟是如此美艳的一人,他长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,五官如同一副用笔精妙的墨画,肤色有种病态的白,唯有薄唇略施殷红,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意。

  这张脸仿佛包含着对世上一切美好事物的诠释,却又如此清新脱俗,仿若天上谪仙。即使衣衫褴褛,也难掩从内向外的贵胄之气。顾清池竟久久地看呆了。

  皇子历经长途跋涉,形态已十分疲惫,依然优雅而谦卑地向观主行礼,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:

  他的名字叫杨璟玉,是现任国君唯一的子嗣,年纪大概二十五六。最近皇城之外发生的一起诡异的妖瘟,令他引火上身。王公大臣们用尽解数来治瘟,反而愈演愈烈。转而认为妖瘟的起因与皇子有关,迫使皇子逃离王宫,独自一人上玄隐山寻求观主的帮助。

  观主柳长卿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,蓄着一缕细长的白须,看起来已百岁有余。这便是如今仙界修行最强者,号玄隐真人。他手持拂尘,缓缓踱步到皇子面前。

  “殿下,当年赤狰是由老衲亲手封印在您的身体里的。对它再清楚不过,您且闭上眼,让老衲看看问题出在哪里。”

  杨璟玉微微点头。柳长卿将左手掌搭在他的胸前,一道道光束在掌心凝聚,开始作法。旋转的金色法阵将两人包围,杨璟玉呼吸急促,细密的汗珠从额间淌下。

  等等....说到赤狰,顾清池一下子想了起来。

  在他出生的几年前,人世间可不似现在这般太平。

  两国之间战火绵延,妖兽横行,涂炭了许多生灵。

  其中唤醒了聚千古邪气的妖兽赤狰,赤狰状如豺狼,通体赤红,有六条尾巴,嗜杀。一旦现世,会给人间带来可怕的灾祸。

  新晋的国君亲自登上玄隐山,请来了白鹤观主,将赤狰封印。然而赤狰怨念深重,须以肉身作为容器。国君便献出了自己刚出生的独子,也就是眼前的杨璟玉。

  之后人间回归太平,国君得到了百姓的赞誉和拥护。然十几年后妖瘟再起,文武百官便以为是赤狰在作祟了。

  “怎么回事?!”“皇…皇子殿下!!”

  顾清池回过神来,仙师们发出一片惊呼,慌忙扶起昏倒在地的皇子。

  “应该是方才灌注的法力太强,让殿下的身体不堪重负。你们且送他去卧房休息,不日应该就会醒了。”柳长卿吩咐着众人,自言自语道:“封印的象很稳定,暂且没有问题。”

  顾清池见情况有变,偷偷摸摸地离开了。这个皇子还挺有意思,因为是赤狰的宿主,落得个被百官诬陷,无处容身的下场。一路逃到了这里,混得也真够惨的。但很难让人不对他产生兴趣,况且他说的妖瘟到底是什么,也有些耐人寻味。

  于是等到晚上,顾清池就按捺不住,想着皇子说不定已经醒了,又悄悄去卧房找他。门口竟无一人看守,他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,看到杨璟玉依然在榻上沉睡,神态平缓,纤长的睫毛微微煽动。他刚准备走,却发现塌下有个黑糊糊的东西在躲藏,他趴床底一看,原来是只小猫。它通体覆着金色的细密的短毛,正瞪着黄绿色的双眼与自己对视,模样憨厚可爱。

  这哪来的猫啊?毛色倒是稀奇得很,顾清池不禁伸手逗弄它,试图把它从床底抱出来。这时床板轻声作响,顾清池抬头,发现杨璟玉正侧卧着,单手撑脸看着自己,露出恬静的微笑。

  “噫-----!”顾清池下意识地弹开身子,往后退了几步。同时意识到自己的举措非常失礼,急忙想要解释:“这个....那什么.....你怎么醒了....”

  “我没有睡着啊。”杨璟玉眯着眼,饶有兴趣地说。“您是白天偷看我的那名小道长吧,有什么事找我吗?”

  “不,呃.....”他是如何留意到自己的?顾清池站起来整理好衣冠,郑重其事地说:“就是想了解一下妖瘟是怎么回事,还有,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?”

  “嗯。”杨璟玉俯身将小猫抱起,放在腿上梳毛。“它的名字叫公子,是从小陪伴我的御宠。你喜欢它吗?”

  “挺漂亮的。”顾清池道:“等等,不要岔开话题呀。”

  杨璟玉缓缓垂下目光,沉吟些许,用温软的语气道出了事情来龙去脉:

  宣元三十五年,北齐的边防重镇孤邺,无端发生了大波不明疫灾,染病者浑身起疹,高烧不退,致死率极强。原本昌盛不息的城镇,因为疫情变得混乱而无序,已有千余人因病丧生,却始终找不到传播源及治疗药方。朝廷相当重视这个灾情,派遣好几波官员前往调查,却束手无策,故将其命名为妖瘟。

  一个月后,妖瘟肆虐,朝中开始传言是赤狰作祟,把矛头指向太子。一时间群臣激愤,纷纷向国君弹劾,要求处理杨璟玉。璟玉对群臣谴责自己一事,只是一笑置之,国君也始终没有发落他。又过了半月,孤邺百姓深受妖瘟祸害,朝廷也终于坐不住了,准备拿皇子开刀。

  这趟慌乱之中的出逃是杨璟玉第一次离开王宫,走时秋阳宫里春风拂面,柳絮像细软的鹅毛在空气中飞扬,行走的路人迷迷朦朦。他回过头拨开马车的后帘,深深看了一眼,眼底不含任何情绪。他知道这偌大的宫中早已无法容他。从小到大,他并没有什么留念的东西。所以只是远远地看一眼,心里就不存任何念想了。

  皇子突然失踪。朝堂上,街坊间议论纷纷。没有人知道,他正带着四五个随从悄无声息地向最东部的方向前进。他要去玄隐山求仙,就像他的父亲当年做的一样,让掌门再一次将赤狰封印,解救孤邺城,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。

  历经过强盗行劫,野兽挡路,误入陷阱等重重劫难,还有无数次的在山穷水尽中迷失,皇子一行已经疲惫到了极点。但他们没想到,前方还有意料之外的不测。此时离出宫过了一个月,眼见玄隐山就近在咫尺了。天空卷起一片片黑云,大风呼啸,原野上散步的牛羊都不知去了哪里。平原没有任何征兆地爆发了一场巨洪。其势之汹汹,将方圆几十里的原野瞬间淹没。避无可避,一支队伍就这样葬身洪水,此乃天命不可违。

  之后杨璟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梦中的灵魂飞往天国,梦中的天国是一个美妙的温柔乡。他感觉自己被柔云和轻风包裹着,耳边传来清脆的风铃声。他那痛苦的过去,执着的现在和混沌的未来,都像雪融于水般逐一化解,灵魂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。一个仙人朝他走了过来,仙人冲他和煦地微笑,手掌轻抚他的头发,留下淡淡余温。然后俯身凑近他的耳边,好像说着什么,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,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。

  等他缓缓睁开眼时,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死,而是孤零零地躺在一片草地上。身边没有随从,也没有马车,只剩下从小陪伴自己的那只小猫,正用舌头舔舐着自己的手背。他呆坐了半晌,不知道想了些什么,将随从们的名字刻在石头上,祭奠了一会儿,又打开地图继续向东走。

  终于来到了玄隐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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